朱新建与中国美院师生谈艺

  朱新建(以下简称“朱”):有同学问我是不是喜欢齐白石的画,我回答:是的。我当初做过一些资料剪贴,这边贴一张齐白石的画,那边贴一张裸体女人的照片。我想,什么时候能用齐白石的笔墨画裸体女人,是很过瘾的事。但这实际上是做不到的命题。中国画的笔墨是在比较远离肉欲的天人合一的野逸思想里面慢慢长成的,西方人则喜欢较写实的、色彩强烈的,表达人的热情比较厉害。这两种我都喜欢,一种是比较野逸的笔墨,一种是比较激动的性情表达,我企图把这两种东西揉在一块。就是说古人当初拿来表现山水的、表达出世思想的笔墨,我能不能拿来表达欲望呢?我觉得这是有意思的。所以,我在早期的阶段还注意图式的表达、视觉上的东西,慢慢觉得它离中国画的价值好象远一点,于是希望能在笔墨上出现一些东西,来表达这个内容。有个朋友说我的作品里涂鸦的东西挺多,我是挺喜欢涂鸦这种东西。早期的文人画其实有很多涂鸦的成分,只不过后来被神圣化了。一代一代人去研究,总结出各种法,然后就一定用这种法去画,就变得不怎么涂鸦了。有一个朋友叫徐渭,有点自说自画,涂鸦的成分就更多了。所以我在画这些画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涂鸦这件事做的比较多。当然这种涂鸦里也含了一些书法上的东西,就像谈油画,油画家的东西肯定离不开素描,一个画国画的肯定也离不开他的书法教养。我自己的书法是学颜真卿的楷书,把比如说《颜氏家庙碑》作为骨架和基础, 然后还大量地喜欢马路上的那种:打气两分钱,补胎一毛五,辣油馄饨多少钱啊那种字。我看过一个老板,用一大盆红漆和很粗的笔,非常叫劲地在墙上写“胜利车行”,写的卖力地要命。这是他自己的店,他肯定不会不卖力,但他写的没有负担,他又不是书法家,那种字写出来精神气非常饱满。所以你说我喜欢颜真卿也冤枉,我可能喜欢的是颜真卿的字被工匠刻过以后,再拓出来,不太清楚的那种,拿那种笔墨来画画就成为我现在的风格。昨天,我和吴敢老师讨论过这个问题,吴敢老师阅读兴趣更多地在古画、看经典的绘画。他的兴趣可能更偏向于比较正宗的、圆融的,我可能更偏向于激烈的、更脸红脖子粗的。这在我的笔墨趣味中表达地比较清楚,下笔比较狠、下手比较重。梁楷画过一张《泼墨仙人》,后来法常画过不少,主要是一些花鸟,这种腔调传到日本,被日本夸张了。我到日本去,看到他们所谓的“南画”主要就是德川家族以后的时期,在参观德川纪念馆的时候,一个号称德川的后裔带我参观,我看到德川的老师的像。他问我:德川的老师姓朱,是不是你们家的祖先,我说不清楚。我想他应该是明室的后裔。明朝灭亡,清朝刚刚建立的时候。那些明王室的后裔,东渡逃到日本,带着汉文化,把它们传给日本人。法常的作品全在日本,影响了日本绘画。日本人学那种比较端庄的东西特别难,学那种趣味比较强烈的,反而比较容易,出了一些有意思的画家和书家,像池大雅、梁宽、富冈铁斋。这些画家下笔重,趣味被他们强调了。我觉得给中国画找出路,可以学习日本好的东西,作为参照系。齐白石对我影响很大,因为他的作品中天性的东西比较多。宋画中一些工笔画被我变成写意的画出来。刘二刚说我画的山水像花鸟,用笔全是花鸟的画法,不太有皴法和层次,所以我说是减笔山水。这幅作品里面有齐白石和青藤的痕迹,齐白石和青藤再加上西方涂鸦就成了这种风格。这张作品又多了一点云南人担当的东西。我把齐白石的一张画《老当益壮》重新画了,把头的正面换成侧面,齐白石画的老人很好玩,他没有学过解剖,所以他的粉本很吃力,我曾经看过他的草稿,经过多次认真地修改,画了好多遍。这张带有一点西画的意思,画画时想到质感、高光。我觉得写意多少有点顺手那么一弄的感觉。有时在乱画一下看会有怎么样的效果。几乎没有我这样画山水的,房子和树都没有根,像发大水似的,应该在房子下面画点石头之类的东西,但我都没有画。海钟看到我的一些山水画说:好,比美女有意思。

  吴敢(以下简称”吴“):我觉得你画的山水比较好,美人图是不是画的太多了,有点重复。你是一位好画家,而不是好的中国画家。好的中国画家会有一套法度,像古人的那种法度。如果再在笔墨上下工夫,你笔墨的高度可以和八大、齐白石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