伉俪偕行
                            蒋子龙

     高学年、史玉二君,是一对笔墨鸳鸯、画坛佳偶。
     早晚一同操持笔墨,相辅相成,相互切磋,同业同志,同心同趣。单是他们的人生,便是一种佳华。生活激活了笔墨,笔墨升华了生活。
     情感饱满和畅,笔墨自然就多了几分秀润。形气清淳,神妙独到。
     这是因为:一切艺术创作,都是情感的表达。作画在于“摄情”,情养笔性,情催笔势,情超心慧。
     且看高学年的《艳秋》。多愁善感的“愁”字,就是心上压着个秋,人们想到秋,便常常会跟“萧索”、“伤感”联系起来。而在他的笔下,秋却是“艳”的。此“艳”,并非浓彩丽色。恰恰相反,画面出奇的沉雄朴逸,骨格厚重。一片淡青,横空托出一枝扭曲的粗干,老皮张展,骨节错突,藤蔓交缠,漫空布网,其间点缀了几点红。最高的一点红,是长尾雉的眼睑,回眸凝望,心有所系——“脸若香薰似有情”。此等秋韵,怎一个“艳”字了得!
     王维有言:“画道之中,水墨为上。”高学年擅长以冷托热,其热愈烈;以淡衬浓,其浓愈重。于是,他的笔墨明净淡逸,匠心内隐,却和光熙融,充满生机。观之足可释躁平矜。
     他的一组“秋”字头的画,莫不如此。
     《秋波冷月》,画面上是月昏风暗,秋水萧萧。倘只有一只水鸟,便会时分地孤寂。画家偏偏画了三只,这味道就不一样了。而且满天垂挂下无数枝条,上面结满黄色的小果。秋的“实”,便给月的“冷”增添了无穷的意蕴。
     《秋雨沽上》,细枝大叶,苍厚润泽。
     《哪知秋来香更浓》,暗香浮动,令人悠然远想。
     高学年当然还有“春”的系列,最具代表性的是《飞雪迎春》。他即使表现浓郁,也要借助清冷,在满天大雪中,巨树枝繁叶茂,盖擎万绿,其躯干状如龙蛇屈盘,即将破空而起。就在这纵横挥洒的大团墨绿中,隐约有数点嫩红,生趣盎然。同时还有几只燕子闹春,如箭离弦般地冲进飞雪之中……气势磅礴,华滋浑厚!
     他的夫人史玉,以画鹭见长。长年以来,专其神,专其一。
     她笔下的鹭鸶,气韵清扬,笔法韶秀,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美不可言。妙能通灵,几近化境,遂有“白鹭仙子”的美誉。
天下绘画,以美为最基本的要素。美轮美奂,然后方谈得上形神兼备,精灵古怪。史玉的画面,元气氤氲,活脱畅美,所贵以形似,再以形写神。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始以妙入神,以灵通道,清迈高洁,秀润天成。
     如《寒池》里的白鹭,或望天思归,或低头窥鱼,或转胫呼唤,无不栩栩欲动。此画最出彩的是羽毛,清韵叫霜,素翎遗雪,蓬挓开来,根根似银针,丝丝万条风!
如《金色的梦》中的白鹭,最传神的是眼睛,朦朦胧胧,有睁有闭,似睡似醒。万缕枝条飘摇,黄花点点层染,再加几抹金黄——“敷彩之要,光居其首”。立刻便成就了此画的意境:幽邃,苍润。
     《白鹭玉立见清姿》,雪衣雪发,青玉嘴、青玉腿,翘立于荷香阵中,凝神瞩望,悠然远想。身后荷叶重叠,莲蓬高举,身下塘水如烟,如梦似幻。确是佳作,迁想妙得。
还有《露戏荷池》,泛泛清波,荷影掩映,芳草斜晖,幽香成阵。群鹭闲立于池,有的俩俩相偎,有的三五成群、引胫低语,有的梳理雪衣,有的嬉戏于水,有的顶丝轻软,有的洁白孤高……银塘水淡淡,风微影自摇。笔墨静而净,令人意气全消,不染一尘。
     这一对画坛伉俪,各有所长,创作精勤。很显然,在他们面前,已经展开了一片无限开阔的笔墨天地,等待着他们去耕耘,去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