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思维与哲理山水
— 谈卢禹舜的思维方式与山水图式的相关性


        通常视艺术之构想为感性思维,甚至以为“诗言志”不确,而更主张“诗言情”者亦渐多。如果其然,作为艺术家的思维方式,则多感性而少理性,以至人们都将浪漫、痴狂视为艺术家的典型特质,而把理性、逻辑、辩证等思维多归于科学家、哲学家、史论家名下。
其实,大千世界,无所不包,无所不有,更何况达•芬奇这类多才多艺的人物,那复杂万变的大脑的秘密至今还不能透彻解析。所以,对艺术家不可一概而论,有的偏重对时代、社会、人生的探究,有的偏重于自然、自由、自我的流露;既有“成教化,助人伦”之艺术,亦有“养吾浩然之气”、“畅神”、“逸思”之作;有的偏重于理性思维,有的偏重于感性爆发。卢禹舜便是这多种多样的艺术家中偏重理性思维的一员。


        卢禹舜从小迷于画画,有环境影响,恐怕亦有说不太清的基因。从我认识他,看他个子不高,嗓门不大,静静的,不大像呼风唤雨的领袖人物,可他偏偏相继肩负了黑龙江省美协、哈尔滨师范大学、中国国家画院等一系列领导重任;同时又能耐着性子细笔勾皴渲染地作画,成为一位思维方式和画风独特的画家。至于何以如此,我并未深想。
直到最近,翻了翻他的新著《八荒通神—山水精神研究》,才稍许明白他之所以是他,并非出于偶然。他原本是一位比较理性的善于动脑子的艺术家,他在宏观哲学、文化观念、艺术理论问题上有一系列深思熟虑的见解,他在一系列对立的事物中有辩证统一的认识,并以此自我建构,遂有卢禹舜这么一个特殊人物能站在当代画史上。
对于卢禹舜的思维特征和文化观念,予我感受最深的有以下几点。

        其一,重山水精神。

        卢禹舜是生于黑龙江的满族人,他既认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哈尔滨期间,与他的同道着意于确立黑龙江独特的审美形式;然而他又没有定格于通常最具有地域特征的冰雪山水,而致力于“浑朴敦厚、博大雄健、深沉凝重的精神上的寻找和表现”。他后来进一步走出地域观念,明确地表示:

        我主要的追求是想加强山水的精神性对于我来说,冰雪并不能代表完整的北方精神。我想宏观一点,博大一点。

        所以,卢禹舜有异于于志学。于志学从北国的冰雪山水,走向喜马拉雅,走向南极,沿着冰雪之路在造化的境界上开拓,朝博大走去;卢禹舜却透过冰雪、土地,朝深层的鸿蒙太荒、天人合一境界追寻了去,朝哲思的宏观深度走去,即卢禹舜自称“静观八荒”、“八荒通神”的那种“超出于人力之上的宇宙精神”。他们因这思维方式的不同使当代北方山水呈现出这种多样并进格局。

        其二,主静观悟道。

        唐辉曾与卢禹舜谈及《静观八荒》系列之静观,卢禹舜说:“一是自然赋予我的本质,内心深处就是‘静’的。二是由于繁杂的‘动’的工作带来了我对‘静’这种美好境界的追求与向往。”这使我们从两个方面认识到,卢禹舜之静来自于对自然境界的认识和人生现实两个方面。从自然境界来讲,那偏远的八荒带有明显的未被人化的原始状态,并因之而少喧嚣,多静远;从人生现实的角度,身兼数职的他,将其因“动”而思“静”的体验诉诸于山水图式之时,也同时引起了在现代工业社会、信息时代同样忙、动的这一代人的共鸣,这也正是在现时代逸远型山水生存与共赏的社会心理原因,心静声淡,宁静致远为现代人所向往之道理。进一步而言,卢禹舜只有在艺术之中方享受了他的人生,而且只有这“静”之心态,方有此静的艺术,方与第一点相沟通,进入冥思玄想的形而上的精神层面。

        其三,理性与感性的综合把握。

        精神的表现,哲理的隐喻,都是形而上的物事,他那对称的图式格局亦是这种理性思维的造型形式显现,或者说是视觉秩序化的理性。但他又像所有艺术家那样具有感性思维。比如,他那林木中的女人体和大结构中似是而非的人体符号,恐怕都有他对人体之美的感性表现,又有些“天为阳、地为阴”的隐喻。那么这图像就体现了他感性与理性折中、综合的思维特征。这种思维正是传统的“思无邪”的君子之道,“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