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韩步勇
韩修龙


  韩步勇是个美男子,如果我是个女子,我会暗恋他;如果他是一只羊,我乐意成为一棵小白菜;如果他是一头牛,那我乐意成为一片河边青青草。

这么地想,是在我某日驻足展厅,他小楷字幅面前的那一刻。到底是赵国故都,燕赵又出了这么一条龙,这么一只虎。他的小楷,晋人韵味不能再醇厚,结体用笔无法再精到。醒过神来,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女子,他也不是一只羊和一头牛,那么,我只有寻了他去交朋友。

不仅是在河北,在全国,步勇都算个角儿,是个有些特立独行的角儿。你不必只看他那不少的头衔,你也不必单单去数他大约有十几次问鼎国展了,一不小心还弄个这奖那奖。你看他的行藏吧。大年初四,我有事从县城赶到市里,电话过去,他说:“哥们,我在火车上,要陪媳妇去丈人家,北京,几天才能回。”我说:“一个大老爷们,媳妇走哪儿跟哪儿?”其实,我明白他是趁此跟北京弄书法的哥们厮混去了。更多的时候,是喜欢着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神仙儿一样,突然就在原地消失,几天后又冷不丁冒了出来。一打问,说,去某某地转了一圈儿,神乎乎的,这有些像我老师梅墨生先生的谈玄。

步勇习书,喜欢深入,也得益于深入。他媳妇给我说过,钟繇的《荐季直表》,他一临就是十年(当然他也很会“移情别恋”,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这一点,也实出于他的性情。你看他的书法工作室,就设在了地下室,一下子就深入到地下去。他在聆听大地的声音么?他都听到了什么?我没问过。看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是必然有得了。他自己在那里面挥洒,也在那里面课徒,地下室,是一个自晓晓人的喻体。

步勇的内心,定有一个清空的世界。似是有意避开世间繁华,远离尘俗。

步勇不是入地,就是上天。

某日同增林兄一道访他,步勇在电话里说:“到邯郸大厦九楼找我。”这厮又在玩什么名堂?及至一看,是他在九楼另寻了一间创作室,美其名曰:揽月堂。当是从“可上九天揽月”句化来。既为揽月堂,岂无揽乎?环顾斗室,字画图书满目琳琅,他正在悬臂挥写八尺行书横披。壁上有几幅新临的素墨山水,颇有些龚贤气息。这就不仅仅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惊愕间不难预料,他习画后的书法,会开出一片新境。在这里,步勇常啸聚四方英俊,他为我们展示了河北书坛强将赵广平、胡庆恩辈留下的字幅。这就是九楼的揽月堂给他带来的不满足么?劈九重云霄而雄踞,应有“一览天下小”之慨否?俯瞰云窗,我不仅眼前一亮,迎面竟是邯郸火车站。一路迷瞪寻来,却是这般开阔所在。但见广场上旅人如织,行色匆匆。步勇在此独凭之际,会有什么感受呢?一定会时有一些不满足,他看到的不仅是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故都、燕赵大地,他还会看得更远,而后,又像那迎面广场上的行客一样,背起行囊,从这里出发。

某日,我要出书法集,请刘文杰拍照儿,步勇担当设计。酒后,入一深巷,步勇步履蹒跚,突然发一声吼,不亚野林狼嗥。我失色欲遁,环视前后并不见反应,这深巷端的接受、容纳了。这一声,在他目前的行草书里竟然能寻得踪迹,那有些粗砺,有些不拘、宕出的一笔不就是么?妙就妙在它化入的恰切自然,复寻无痕。

是的,步勇是不会满足的。他的字里,不只仅有朗月的明净,清泉的舒缓,又开始有了危峰的突兀,惊涛的拍岸崩云。
后来,步勇又在电话里闲问:“哥们,那天我真喝多了?”

我笑了,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