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积薄发,化蛹为蝶
——女书法家齐建霞印象记

徐 康
 
        在长路漫漫的人生旅途中,在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上,人与人之间的相识相交常常出自偶然。有时在不经意间,偶尔结识一位新朋友;甚至稍不留意地,一颗艺术新星便倏尔闪亮地出现在眼前。
我和女书法家齐建霞的相识便属于此类。
        2010年的“三八”节前夕,我在家乡四川眉山探亲,正欲返成都,接到好友何应辉的电话,他说他正在眉山参加“四川省女书法家联盟”成立大会,授课之余还将与参展的女书法家进行现场切磋,邀我参加。应辉是蜚声书坛的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省书协的主席,为人敦厚质朴,与我向来友善。加上这次会议的主持者、著名女书法家李国莲又是相识多年的“老乡”,我与她联系上后,便欣然前往。
寒暄,握手,碰杯,祝酒……午餐休息后,我随参观的人流步入展厅。
        各种不同形式的书法展品扑入眼帘,令人目不暇接。我被一张大幅的谭嗣同(清末革命家)诗《晨登衡岳祝融峰》的草书作品所吸引,凝神驻足,仔细观赏。早就听人说过,艺术是没有性别的,艺术最终的话语权是来自作品本身的力量而不是性别。眼前这一幅书法作品,几近狂草,汪洋恣肆,落拓不拘,收放有致,疏密得体;笔势如行云流水,落墨则奔放自如,撒脱中尽显豪放,逶迤中透着潇洒。凝视良久,忽听一女子在旁柔声说道:“请多指正,请多批评!”我侧身一看,见是位中年女性,细长的个头,苗条的身材,眼神里透着灵气——这必是作者无疑了。我一瞥字幅上的落款:齐建霞。她于是礼貌地递上名片。我们就算是这样认识了。
        回到成都后,我与她又有几次接触,在交谈中使我对她有了一个较为“立体”的印象。
        齐建霞酷爱书法久矣。“文革”后期,她十几岁就到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支边,并因能写会画很快调到政治处放电影搞宣传,从画幻灯片开始,写字画画从未中缀。后回到成都,工作之余,师从著名书法家谢季筠先生,进修于成都翰林学院书法高研班、四川大学书法大专班,自临帖伊始,渐入创作佳境。自1999至2003年,她任教于四川联合书法艺术学院,同时受教于著名书法家何应辉先生,先后在何应辉书法工作室研修班、高研班学习。用她自己的话说:“何老师德艺双馨的品格以及人格魅力对我一生的影响颇为深刻。”她选择了楷、行、草、隶诸种书体,强化基本功,刻苦临习,在基本功大为长进之后,将临习的重点放在汉碑《石门颂》上。她说,《石门颂》兼有篆书的用笔,隶书的结体,草书的情趣,集“清、奇、古、厚”为一身,其行笔犹如“野鹤闲鸥,飘飘欲仙”,有“隶中草书”之称,是她最为喜爱的汉碑之一。之后,她又专注于魏碑体楷书的临习与创作,侧重把握风格各异、结体不同的楷书笔法,揣摩其虚实、倚正、轻重、大小、俯仰、疏密、浓淡的对比变化,从创作实践中掌握其基本规律。对于各体书法,齐建霞并练兼长,绝不厚此薄彼。她深有感喟地说,最适合我、最能充分表达我的情性的当然是草书,但我很清楚,要真正学好草书,不仅要精研草书的字形、笔法、章法,同时也要不断在篆书、隶书、楷书中吸取营养,勤于思考,勇于探索,纳古法而出新意,集众家而成一家,养浩然之气,抒写自己的天地之情,表现宇宙的万物之情。此等见解,实在是研习书法的辩证之论,通达之理也。
        与齐建霞交谈愈多,对她的书法作品观赏愈多,就愈能使我体验到她身上“书家气质,心性使然”的特征。可不是么?当她说到“我从小就自觉对线条的感悟比较敏感,在书写中用身体、用气息练书法都有一种舞蹈的节奏韵律自在其中”,我不由地想到,据我看过的资料和录相带,她还是一位技巧娴熟,舞姿优美的舞蹈家呢。她年轻时就善跳国标舞,摩登舞、拉丁舞曾在全省的舞蹈大赛中多次获奖。她的舞蹈素质与书法(尤其是草书)节奏韵律的和谐与协调,尤其是身体线条与书法线条的天然默契,实在是绝妙的“天资”。不言而喻,书法的行云流水、跌宕起伏,手上的功夫实在离不开心灵的律动与内在的韵致;书画家柔美、流利的书法线条,与舞者的英姿在艺术上有着形似与神似的天然契合。
        行文至此,我不禁联想到曾经读过的诗圣杜甫的名作《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行”是古诗的一种体裁)。在该诗序言中,杜甫写道:“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意思是说,苏州人、著名的书法家张旭,擅长草书,后人奉为“草圣”;他曾屡次在河南安阳县观看舞蹈家公孙大娘表演“西河剑器舞”,受到感染和启发,从此草书大为长进。这里提到的两种艺术门类(剑舞与草书)的关系,似乎可用以观照齐建霞善舞与善书二者兼长、促进互补的艺术现象。我曾观看过齐建霞跳国标舞的录相,那娉婷多变、舒徐自由的舞姿,使我总是自然地联想到她灵巧活脱、挥洒自如,笔歌墨舞的婀娜身影。这种艺术的“通感”,实在是妙不可言难以名状也。
        齐建霞说过,在自己近二十年的书法实践中,充分地享受到了书法线条的运行之美,体验到书法的起行顿挫有如音乐、舞蹈的节奏和旋律;中国书法“无色而有图画之灿烂,无声而有音乐之和谐,无舞姿而有舞蹈之优美”。“在书法中,我找到了如何调适我的生活、生命,安顿我的精神情感的方式,在自如、自得的书法语言中,体察、丈量、表达自己内心深处丰富细腻的情感世界。”
        诚哉斯言。可以说,这是一位渐入书法佳境的智者的顿悟。
        由此而联想到,古人论及学养,有“厚积薄发”之精论;论及成就,又有“化蛹为蝶”之妙喻。纵观齐建霞从初始学书到渐成气候之奋斗历程,岂非一步步循序而渐进、厚积而薄发之艰辛履迹乎?她从拜师名家到自成一家之长足长进,又岂非一步步脱胎而换骨、化蛹而为蝶之“质”的飞跃乎?
        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书法与做人》中说:“楷书须如文人,草书须如名将,行书则介乎二者之间”,即作楷书,须如文人那般秀雅;作草书,须有名将那种气度;而作行书,则应当介于楷书和草书、文人和名将之间,二者兼备。此虽一家之言,却不乏独到之见地也。齐建霞女士置身于书法的常年修炼之中,其体验必然比我更为深刻。
        末了,祝她技艺精进,于不久的将来,在中国女界书法名流中独树一帜。

        2010年4月14日—18 日,于蓉城一苇斋 ,
        (作者系原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