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静的书写

  简清枝  
     五年前,闽南冬天的一个午后,在龙海实小红砖楼的二楼,我和林玉梅有一段关于书法和人生的对话。
     那天,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落在书桌、黑板和墙上,漫漶出一片令人迷醉的金黄。一台小音响在角落里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音乐,可以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长发飘飘的林玉梅细细地将新完成的五米长卷《道德经》铺展开来,鹅黄的长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体古拙、典雅,力透纸背,可谓字字珠矶,令人惊异。
  这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一手好字一颗锦心。那时的林玉梅是学校里的专职美术、书法教师。每天在那里坐班,十点前,她洒扫屋庭,清爽收拾,心平气和,然后铺纸习字。十点后,她走向孩子,给孩子讲线条、色彩,讲褚遂良 、颜真卿 、王羲之。林玉梅一直生活在这车流人流不息的小镇里,上班,写字,坐班,看窗外花开花落,心静如水。
  印象中的石码小镇总有飘着鱼腥味的繁杂与忙碌,不远处,便是出海口,城边船桅林立,水波荡漾。林玉梅的父亲是当地小学的名师,国学功力深厚,文笔豪畅,擅治金石。五、六岁时,玉梅就开始习字作画。父亲与漳州文化名人王作人是挚友,年少的玉梅常随父亲到漳州拜会王老,很得王老的宠爱。玉梅的第一本字帖《赵孟頫妙严寺》就是王老送的。玉梅后来一直临这个帖,一临十几年。我想,帖于一个聪慧的人是有灵性的,它可以传递一个时代的气息,虽历时光烟雨依然跳动着大师的脉搏。多年来,林玉梅“雪藏”自己,临遍名帖,心摹手追,不问收获,苦心修炼。
  其实,在我遇见林玉梅之前,这位明眸善睐的女子已在全国书坛崭露头角,她获奖无数,且多是有份量的大奖金奖,令人艳羡。但她依然安谧而清真,常常一个人从渍染着豆花卤面汤的老街陋巷走过,走到氤氲着水仙花香的龙江水湄。她读书,习字,有条不紊。也是三年前的一次,我和林玉梅的家人、朋友等一帮人闹哄哄地喝酒时,林玉梅的父亲粗着脖子红着脸高声讲道:“梅子,还不够,还应该再努力十年!”一句话,饱含父爱。父严母慈,父亲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而玉梅也深知老人家对自己的期许。父亲年过花甲,依然勤于治印,退休几年来刀不离手,常有佳品。这个爱喝酒的“老帅哥”其实是用自己的坚韧和勤奋在劝勉后人,在人品艺品上垂范于先。
  从那年的冬日下来,没见林玉梅停歇追求书艺的脚步。书法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无法剥离,甚至已经融入了她的性格,左右着她的命运。她在艺境里感受酸甜苦辣,感悟聚散离合,圈点生命色彩,是淡泊也是从容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全国第六届楹联展一等奖;第九届、十届全国书法篆刻展;第二届兰亭书法双年展暨中国书坛兰亭雅集42人展;男女二十家第三届书法作品展;中国书坛《书法》风云榜2009-2010年度最具实力奖;全国第二届册页书法作品展;出版《书法》百强榜精英丛帖楷书《三字经》;文章《小楷漫议》、《小楷的临习与创作》分别刊登在《书法》杂志2012年第一期、第二期……,才女林玉梅终究要绽放出其独特的艺术气质,透出清雅迷人的芳馥。
  我喜欢林玉梅的小楷,那是她的力道所在。中国的诗书画是同源的,都有它的共同的美学规筹,我坚信只有敏感的人才会在繁复的生活和杂乱的生命态势中捕捉到她,她需要才气,懂得领命上天的旨意。细观玉梅的作品,法度谨严,笔锋劲秀,体态端庄,风格清秀俊雅,古朴灵动 。这些小作品更像是婉约的诗词,它的美不是咄咄逼人的,不是哗众取宠的,更没有故作高深。在男性同样占有强势而女性书法历来微弱绵薄的书画界,林玉梅显然有惊世骇俗的锐气和果敢。她的作品不求大,不惊咋,透着的是一个成熟女性的价值判断和趣味追求,是对世俗的警惕和突围,也是对真性情与真本色的坚执。好几次,我面对她的小楷出神,体味着每个字每一笔背后的婉丽与坚韧,似乎感受到了她手的温度和力量。
  林玉梅还画得一手好画,特别喜欢画梅兰竹菊四君子,且出手不俗,品位很高。她有一个很幸福靓丽的家,生性喜静的她不串门,少聊天,爱喝茶。大多时候,她就在那个叫端阁的书房里读书、写字、冥想,任阳光透下来,布满屋子。俯瞰窗外,车水马龙,云卷云舒……这看似柔静的女子其实做事凝练,不泥不卑,有分有寸有原则。她生活得这样干净清朗,一如她的书画,没有完美,唯有扑挚;没有杂丑,唯有宁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