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清《李白岘山怀古》
孟会祥
 
  钱玉清的作品,一眼望去,就很江苏,具体说,很苏州。苏州人心细,作事肯用心,所以做出的东西,都很细腻妥帖。以我看,这件作品在同批次的获奖作品中,也算上品。然而我看了网络上钱玉清的网展,以及钱玉清博客后,觉得它还不是钱玉清最好的作品,那里有更率性,更出人意表,也感染力更强的作品。
 
  用黑色纸张夺人眼球,可能早已令人生厌了,然而当时还不。而且,他用的白纸,不是煞白惨白,而是带着旧气的灰白色,这样,墨白之间,就不是刺眼的对比,而似乎有一个过渡。黑纸上写纯白的字,又把调子提亮了。红色的印章用得也巧,引首印其实起到了救失的作用,激活了一、二行之间的一片空白;落款姓名印得体地钤盖在“夜风”之间;黑纸上的印章,则唤起了人们对碑版拓片的情感。当然,这些都可能只是凭感觉,不一定是“步步惊心”的。不是说“评委好色”吗?评委会逆反地不好色了,然而在近乎单调的墨白之中,仍可以经营出丰富的色彩。
 
  还不止此。白纸黑字,要耐看,当然要追求丰富性。这件作品的可爱之处,也正是在对比中实现了丰富。在笔致上,二王、孙过庭、张旭、怀素、王铎,以及日本“三笔三迹”的积累,都曾闪现出来。比如同是“字串”,“天清远”是《古诗四帖》式的,“水落寒”是东瀛式的,“见游女”是孙过庭式的。字法的收放也是如此,大抵长字串收敛而短字串饱满,行间务求参差错落。至于墨法,从涨墨到枯笔,干湿浓淡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正文用大草,落款用小行草,又成一重对比。落款小行草也写得十分当行,配得上正文。
 
  这样,它就是一件好作品。说他很苏州,大概整体上文气,放而不野,清而不寒,有巧思,有细节,写得聪明,这也不免让人想到李双阳这个苏州符号,江东才子那种有腔调的倜傥。看钱玉清的获奖感言、答记者问之类,能够体会到他是聪明人,揣度他在工作、生活中,也会如鱼得水。
 
  当然,我也并不认为这样的作品已经不能赞一词、水泼不进了。我私下认为,“访古”之间的连带,似乎不得势;“登” 、“醉”的草法似可商;字串间的映带往往精彩,而单字间的呼应则相对薄弱;整体多了些“成竹在胸”的安排,少了些纵情一往的豪迈。以我之见,举凡好字,不必定无瑕疵,念念不忘完美,东西就掺假了。张岱尝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我们何妨为作品也留点缺陷?龙飞凤舞的大草书,如果居然出之于计较,则其征服观赏者的,也可能只是技巧上的服膺,而不是灵魂深处的共鸣——这不怪钱玉清,却不能不考量展览体制了。
 
  另外,落款中抄了一段李白简介,没错,但终究少了些文采,这是个小遗憾。
   2012年11月15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