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草书冲突的途径

——钱玉清的草书

董水荣

 

　　钱玉清是个有着草书梦想的书法家，据他自己介绍，他的书法情结可延伸到少年时代，但在这几年里，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草书创作。直睹他的作品，扑面而来的就是他草书里那种特有的奔放、清狂的气质。他对草书创作的把握已经相当的老练与成熟。可以看出他的成稳、谦和的个性之后，蕴藏着对草书创作的自信，包括了不羁的艺术品格，不然他不会专注于草书的创作，心无旁骛；不然他不会在草书的创作上寻找那么多冲突和解决冲突的途径。 

 

　　有时我们对草书过于简单的理解，认为草书的创作只是气与势的翻涌和字形的飞舞。如果草书的创作仅停留在这里，那它所企及的深度只是一种肤浅的表层。仅停留在草书飞舞和张扬，无法触及更有价值的草书体验。许多书法家的草书创作就终结在这里面。原因在于他们缺乏关于草书技术的深度与个性表现契合点的寻找上。只有多维度的草书冲突，关乎心灵的内在冲突，才是好的草书品质。这里的冲突有关乎形式上的对比、线质表情的丰富、技术的难度与审美的高度，使草书的冲突能够被提升到价值的层面。那些一味强调草书舞动的根本困境，就在于无力构成草书的冲突，无力营构草书价值的思考。

 

　　钱玉清的草书展开了一系列的冲突，并寻找缓解这些冲突的途径，凸显了他草书特有的美学效果。他力图在草书创作中，探索线质表情的丰富性。他在作品中对线条形态的关注是非常用心的。细线的圆浑、粗线的敦厚、线与线之间的转换，都有着努力的表现，甚至他有着更为深入的冲突表现，探寻着草书的个性语言。他总喜欢在一定的尺寸内，营造富有张力的空间。我没有看过他草书创作的场面，但通过他的作品来看，他走笔的速度应该是相当快的，在流畅、痛快的挥运之下，还偶尔夹杂着来不及调笔的破锋。至此，我感觉到他的书写中有一种紧张感，这不是由摇曳的线条决定的，而是他草书作品里包含着复杂的冲突因素构成的。许多书法家也试图在草书中制造冲突，来获得草书丰富的变化和跌宕的节奏，但许多作者在营造冲突的过程，由于把握能力久缺和手段的单一，在草书创作的开端就见其难与胜任草书的书写，一路手舞足蹈的狂奔，与节奏有致的跳跃有着天壤之别的境界。

 

　　钱玉清的草书冲突，虽不像传统草书那样见性见情的显然。但作为读者还是可以查找到他的草书冲突的核心所在，并且他在草书中使用了几种解决冲突的途径，来表达自己对草书的想象。带动他草书冲突的展开是线的开放与奔流，通过线的开放来带动结字、草法的变化，所以他有些字的草法，在整张作品中常有奇崛的结构，并且他深深的迷恋着这种奔流的线条。他对线条有的娴熟驾驭技术，调度着线条方向的多向性。他的调度贯用的手段是对笔的翻转，也常用字势的倚侧、笔画的倚侧来实现这种冲突。我想这些都是读者所能察觉到的技术手段，这也是钱玉清在这两年里屡屡获奖而倍受关注的原因。

 

　　这是从读者这一面来说，从作者一面讲，钱玉清喜欢用长线条来推动草法在空间中不断变化。虽然超长的结字形态，带来略嫌松散之感，但这也是探索草书语言的一种方式。

 

　　我所关注的是钱玉清和我们这一代草书家如何在书写中贯彻一种更为内在的冲突，使当代的草书能有一个更为饱满的精神气度。因为这是当代草书的一个难度，当代众多的草书家，可以解决许多技术的难题，带来书法界的一次次形式的试验和革命。惟独草书精神气度的难题一直没法洞明，且在我们这个时代里显为一种深刻的精神危机，草书精神的危机。

 

　　钱玉清虽然也没能有效的突破这种难题，但是他在努力。比如他从明清王铎、傅山的草书一路走来，对草书气与势的精神向往，到现在把线条的表达当作草书创作的“动力源”这种思考都有着这一倾向。如果草书失去这种思考和相应的技术试验，草书的创作没有真正解决内在的冲突，草书家也不愿在这里出示面对深入的勇气，草书便会成为一种游戏，一种失去精神和技术价值的游戏。

 

　　我们把钱玉清的草书放在整个当代草书创作中作为学术案例，他的草书虽然还无法抵达我们的理想，作品充满了过多的形式夸张和沉迷这种形式的经营，这是一个过程，必须有的过程，当代的草书必然是从形式的探索中走向内在。这是他目前所有的缺点也是优点。他不是一个满足于形式经验的书法家，从他的《你是我心中不停的梦》一文中写到：我一直在寻找书法在我生命中的坐标”。我想他会在草书的创作上进入新的空间，或者说把草书的冲突推向更为内在境地，并找到解决草书冲突的新可能，从而释放心灵的诗意。

 

　　我认为当代的书法创作特别是行书创作，在青年精英的书家中能与明清古人抗衡，甚至超越明清书家，独唯草书的创作，暂时无法超越前贤，甚至无法企及明清大草的高度。我想对草书的理解和想象都有待进一步的深入。

 

　　我们如果在草书的创作中，看不到有效的制造冲突的方式和化解冲突的能力，作品便会失去更高的美学和人性上的享受，这种享受一旦消失会使当代草书失去作为高贵艺术品质当有的气质。制造草书冲突需要过人的草书技术；化解草书冲突的能力，更需要作者卓越的审美观；以及审美观背后的整体文化的感知。也许这是草书想象力的大限。艺术的转换要求当代书法家具备有一种非凡的精神想象力。具备仰望终极存在的勇气，这样才能脱离对草书一般性书写，才能脱离小家子气的困顿局面。当代草书毕竟起步了，有了值得期盼的发展方向，这也是玉清以及从事草书创作的精英们发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