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春天
就象二十年前一样,我记住了这个春天。
二十年前的农历二月十六,也就是花烛日的后一日,我和我心爱的支梅喜结连理。那是早春,天下着雨,还夹着雪,虽在南方,也仍然有些寒意。记得那天清晨,即将当新娘与我举行婚礼的梅,竟和我推着板车去菜市场买菜。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场景:在雨雪中,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我在前面艰难地拖着车,梅在后面奋力地推着……
那时的我,家里穷,没钱没房,交校毕业分配在公交公司工作,月工资才几十元。与梅自由恋爱,结婚我没房子,只好仰仗岳父岳母了。岳父岳母待我如亲生儿子,父母也很开明,大大小小的事由我自己做主。于是在岳父家临时空出两间房子,刷了涂料,作为我们的新房。我当时借了500元来结婚。为了节省,婚宴就在岳父家里做,由岳父岳母来操持。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有了前面的我与梅推车买菜的一幕。
二十年一晃过去了,如今儿子都要参加高考了。虽然我们仍不富裕,但我和妻子白手起家,一步一个脚印,在岳父家住了几年,然后租房、买房。从冷水江调到娄底工作后,又卖了冷水江的房子买娄底的房子,我们总算有了自己比较理想的住宅。二十年来,风风雨雨,但不管是喜是忧,我都忘不了那个春天,忘不了与梅在结婚之日冒着雨雪推着板车买菜的那一幕。我一生都感谢支梅,感谢贤惠的妻子。
也正是基于我对妻子的感恩,今年的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我要让妻子有一个意外的惊喜!自然,我写了一个长达六米的书法长卷,记载了我与妻子结婚以来的一些往事。这是她能料到的,她虽然喜欢,但不会惊喜。怎样才能让她惊喜呢?我一直把这个心思藏在心底里。
3月20日,灵感突现,我想起了我最为敬重的一位青年朋友!只要有他的帮助,我相信妻子会惊喜的,我们的二十周年纪念会格外有意义的!
在我的文艺生涯中,我是一个幸运的人,认识了不少心息相通的忘年师友。北京的丁国成、武汉的邹建军、南昌的刘国治、阿城的徐忠武、大连的宁亚飞、上海的朱泰来、香港的吕永升、平顶山的郑庆伟……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感人的故事。
3月20日上午10点13分,我写了一条短信发往平顶山。很快,庆伟贤弟回了短信,他当时正在外地出差,但他非常爽快地告诉我,等他回到平顶山就为我们结婚二十周年创作六尺整张的书法作品以志纪念。
认识庆伟真是一种缘份。2010年8月,我在当代书法论坛上看到了第三届全国书法兰亭奖一等奖获得者郑庆伟的书法网络展,被他那些“碑帖结合,既有帖学的蕴藉灵动,又有碑版的沉实苍劲,处处散发着古典的悠远气息和现代的浪漫情怀”的草书作品所震撼,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当即就有了写作评论的冲动。很快,一篇发自肺腑的观感式的书法评论《“月出惊山鸟”——兼论庆伟的书法艺术》新鲜出炉。我在文章里这样写道:
每当我读着王维的那首著名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我就会想起那春天的大人山;想起那万籁都陶醉了的夜的色调、夜的宁静;想起月亮升起给那夜幕笼罩的空谷带来的皎洁银辉,竟使斑鸠都惊觉起来,啪啪啪地飞出杉木林的那一幕幕情景……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呵!
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种感觉,有时在诗里,有时在梦中。没想到,此刻,在庆伟的书法里,找到了这种令我异常欣喜的感觉。
象往常一样,我不经意地打开了当代书法论坛,不经意地点击了高昂的主题贴《郑庆伟书法大型网络展》,习惯性地先看其作品,而不读其简历与别人的介绍文章。随着鼠标一楼一楼翻看,我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些作品是那么风格别具,与众不同!那扑面而来的野趣,那灵动多变的线条,那空灵幽静的意境,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童年,想起童年随父打猎的往事,想起在大人山岩边里月夜听斑鸠飞翔之音的美妙感觉。从这些作品里,我不仅找回了童年的记忆,找到了王维的诗境,找到了一份特别感人的美好情感,而且,我看到了庆伟有别于一般书家的心境。书如其人,人如其书,我当时竟然非常自信地判断:庆伟肯定是一个有童趣味、很低调、朴实而真诚的人。及至读了他的艺术简介,读了孙伯翔先生的《他和悠远的古人对话——青年书法家郑庆伟印象》,我发现我的感觉是对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实实在在、有思想、有实力、有生活体验、有天赋的青年书法家。
庆伟还很年轻,论年龄是我的小老弟,然而他在书法艺术上已相当老到,他的艺术成就,已远远非我所能及了。事实上,他能在全国第三届书法兰亭奖上一举夺魁,他的实力,是早已被圈内公认了的。然而他不张扬,一直默默地走自己的路,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跟风,不浮躁,书法个性独树,朴实之怀显见,而那化繁为简、变化万千的书风,惊醒古人,感动来者!
细品网展上展示的每一幅作品,反复欣赏、学习、揣摩庆伟的书法艺术,总有一见如故,一如童年打猎的那种感觉。那种令人感奋的乡间野趣,那种少年书生的意气,那种让我三十年来时刻不忘的月下斑鸠飞的情景,总能让我在他不同的书法形式里感觉得到。
我不知道书法评论家如何来评庆伟的书法,作为一个诗人,一个梅山文化研究者,一个钟爱书法艺术的文化人,我喜欢用通感来欣赏庆伟的书法。读他的作品,如读王维的诗,如听天籁之声的哇鸣与鸟叫,如品那五月的草莓,如赏那遍山遍野竞相怒放的野菊花,如那阳光下闪烁银光的冬茅草,如山塘边羊肠小道上行走着的一对相携相扶的母女或爷孙,如壁画上多彩的飞天,如恋爱中迷人的梦境,如北海银滩夜幕降临时的海潮,如渐渐稀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兰花布,如疗伤接骨的水师那划符的魔力手指,如跳着春牛舞的梅山巫师那一曲曲原始的神秘傩戏……所有这些原生的美的意象,神秘中有狂野,生动中有根源,朴拙中有诚意,幽境中有光彩,大智若愚,返朴归真,一齐袭入我感悟的心灵里,让我在欣赏他的书法过程中,领略了我所追寻的美学梦想。
我喜欢庆伟这种极具平常心的书家,更喜欢他那有独立个性的书法艺术倾向。今天凌晨四点起来,又一次读到王维的诗,又一次想起童年的事,便写了这篇文章,算是我谈论庆伟书法艺术的一家之言吧!
相信同样喜欢打猎的庆伟,与我有相通相似的感觉!
这篇文章我发到当代书法论坛后,不久,楼主高昂在主题帖上发出奖励优秀跟帖的消息,我居然榜上有名,看来庆伟认可了我对他的书法认知与看法。又过了不久,我收到了优秀跟帖奖品—郑庆伟先生的四尺斗方草书作品。这真是一份意外之喜,我没想到庆伟会奖给我这么珍贵的奖品,我在一次又一次欣赏他的书法真迹的同时,心里在想,庆伟是一位很实在的书法家,是一位值得终身结交的仗义朋友!
去年冬天,我与娄底本地的几位朋友在我家聚会,谈论当代书法与书家,我就向他们推介庆伟,并将庆伟作品拿出来供朋友们欣赏。他们都拍手称赞,都希望我为他们买一点郑庆伟先生的书法作品。我于是与庆伟电话联系上了。在电话中,我们仿佛是结交多年的知友,有一种一话如故的感觉。
庆伟的几批书法精品陆续寄来,朋友们如获至宝。庆伟每次都是那么认真,那么费心,那么诚恳,让我深受感动。随着电话与短信的频繁接触,我们之间更加了解,更加亲切,更加心有灵犀。虽然我与少我七、八岁的庆伟从未谋面,但在梦中,我竟与他相遇多次了。梦中的他,也象我在电脑视频中见到的他一样,英俊、儒雅、谦逊、真诚。
一晃,春节过去了,进入了一个新的春天。
入春以来,我的工作愈加忙碌起来,但再怎么忙,我都想念着庆伟,惦记着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艺术他的市场。他的实力再一次在第十届全国书法篆刻展上显现出来,他获得了十届全国展的最高奖,再次被书法界瞩目。他比我更忙,除了工作之外,全国各地的书法界朋友邀请他参加笔会,作书法创作交流,他有些应接不暇。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非常认真地为我与妻子二十周年婚庆写来了六尺整张的草书精品。
当我收到这份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珍贵礼物时,我第一反反应是将妻子从技工学院接回家中,与妻子一起欣赏这幅经典之作。果然如我所料,妻子惊喜无比!要知道,这样的婚庆礼物是一般人无法拥有的。那么气势磅礴的一幅六尺整张狂草之作,仿佛怀素再世,仿佛张旭酣醉之后的乘兴挥洒,仿佛孙二娘舞剑的醉人剑姿,仿佛毛泽东主席得知百万雄师过大江后挥毫写下的不朽诗篇。更令人拍案称绝的是,书法的内容与形式结合得十分自然妥帖,妙笔天成,那传颂千古的苏东坡名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日有》,词的节奏,词的意境,与书法的节奏与意境浑然一体,与我们二十周年结婚纪念的主题紧紧相扣,与我们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相互隔合,真的是“千里共婵娟”,书美词亦美,月圆人更圆,那种美妙的境界,那种特别的感觉,唯有我们夫妻俩最能体会。我真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当时欣赏此幅书法妙品之狂喜心情,也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述妻子当时的惊喜之状,我只知道,这个春天,因为我与妻子结婚二十周年,因为庆伟贤弟这份特别的礼物,而感到格外温暖,格外美丽,格外难忘!
我记住了这个春天,正如记住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一样。爱情的春天与友情的春天交织在一起,定格在这幅书法作品上。我会与妻子象爱护生命一样爱护它,把它当作传家的宝贝,世代传下去,让这和暖的春风温暖我们一辈子,让这灿烂的春阳光照子孙万代。
2012.4.8
——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