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门派,山头林立。都说武无第二,学术界也只认“率先发现”,于是各路侠客每日找地儿“论”剑,论剑之处也分高下。《XX大学学报》那是自家门派里供师兄弟切磋的演武场,只是旁观的除了自家人外再没几个,这叫“影响因子低”。《自然》、《科学》好比华山,想上山论剑先得在别处闯出点名声,能去那里打一次酱油都是难得的荣耀,这就叫“影响因子高”。
论剑怎么论?期刊编辑问“来者何人?练了什么新武功?”那边赶紧报上,“《天罡北斗阵》,第一作者兼通讯作者柯镇恶,第二作者朱聪……第七作者韩小莹,我们江南七怪这套新阵法已在模式生物金兵身上实验过,困住百八十人不在话下,应用前景看好,值得大家引用。”
编辑粗看一遍挑不出大错,就开始找阵法高人掌眼,于是一纸邀约飞到桃花岛。东邪扫一眼门派和作者,觉得不值得花时间自己看,随口吩咐黄蓉代审。黄蓉一瞧是靖哥哥从前的老师,提笔便代黄药师拟了回复,“可发”。于是《天罡北斗阵》通过了“同行评议”,被张榜公告天下。
宣扬的人越多,柯镇恶的江湖地位也就越高。未来柯镇恶要发表新阵法,编辑对他也会另眼相待,要研发新阵法,也容易得到各种资助,再多熬几年,凭着积累下来的名声去全真派活动一下关系。王重阳、丘处机再找上几人联名一推荐,柯镇恶便也列名“武林名宿”,可以手握大把资源,开始指点江山。
以上就是少侠到名宿的正常升迁路线。
学术江湖还有几个特征。
其一,少受监督。只要之前没有太恶劣的名声,你敢说,编辑就敢信。当然,要是谎都编不圆,被编辑当场看穿,自是退稿没商量。
其二,竞争激烈。山头太多,资源不够分。出身研究界的《诺贝尔的囚徒》作者,卡尔·杰拉西写过如下语句,“发表论文、优先权、作者的名字排列、杂志的选择、大学里的终身职位、为研究工作等从基金或赞助人处申请获得资助的本领、诺贝尔奖、对他人的挫折幸灾乐祸,这些是当代科学的灵魂和辎重。”
其三,赢家通吃。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可以在学术江湖中呼风唤雨。但大部分人活在金字塔底部,那里是体力密集型产业。
恐惧与贪婪两种驱动力之下,学术不端事故频出,不足为怪。2012年,有研究者选取2047篇生物和医学领域的撤稿论文分析,发现四分之三的撤稿源自学术不端。在我国,撤稿率也是年年攀升。即使到了院士级别,丑闻也频频见诸报端。
学界如此幽暗,叫人如何是好?幸好,除了恐惧与贪婪,还有别的东西。
竞争激烈既是造假动力,也是揭假动力,研究者之间从来都是暗潮汹涌。一个实验结果若足够引人注目,一个人手握的资源若足够令人心动,自有后起之秀潜心钻研,若发现有假,即刻竖起“替天行道”大旗。
十九世纪时,计算机先驱查尔斯·巴比奇便说,“科学界有几种欺诈行为很少被人所知,除非是熟知就里的内行。聊可自慰的是:他们所发现的每一个事实,他们所完成的每一项好的实验,都会立即被人重复、论证和评说……”微生物学之父巴斯德曾呼风唤雨,手握法国年度研究资金的十分之一,在他死后一百年,当年他一面贬低对手杜桑博士,一面偷偷用对手思路研制疫苗的黑历史一样被翻出。研究界的生态向来如此,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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