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实现了自己的逻辑转换。
在这些课题中,许多是书法领域从未被提出的,有些是艺术领域从未提出的,也有些是整个人文领域没有提出过的。在艺术、人文领域已经讨论过的问题中,书法理论给出自己进一步的回答。
例如对视觉形式的分析,康定斯基的《点线面》是奠基之作,但书法理论补充了对线的内部运动的分析,线条内部运动的分析成为深入传统同时加以重新组织的关键。分析方式的寻求,成为理论的核心之点。书法理论由此确立了一系列对线进行深入分析的原则和方法,从而把艺术作品的形式分析推进到一个新的水平。
比较文学专家赵毅衡在谈到现代书法理论中对古代书论“陈述方式”的研究时说:“关于"陈述方式"的讨论,振聋发聩,开辟了全新境界,实际上解决如何理解传统诗学,甚至哲学的全新路子。”
由于书法的广泛参与,使得每一位书写经验或书法理论的陈述者同时又是一位汉字的使用者—书写者,也使得每一位汉字的使用者—书写者也都是书法文献的阅读者。每一位认识汉字的人都具有使用和书写的经验,这种身份的重合,使书写的经验成为所有人通过文本来进行沟通的心理基础,因此人们从不提出改善陈述的要求。这使得书法文献中的陈述方式始终得不到改进的机会。
这种陈述的结构不仅反映在古代书论中,它与中国其他各种传统文本的陈述方式密切相关。
用语言分析的方法来处理中国文献,使我们获得许多新的重要的认识。
此外,在其他方面提出的关于中国艺术、中国文化的问题,涉及中国文化的深层机制。过去人们认为书法只是“弘扬”的问题,根本无法进入当代学术的语境中,但是今天这种情况已经开始改变。
这些结论的获得,首先是对书法现象重新审视的结果。例如书法文本中的“最低限度陈述”、书法社会性中的“泛化”、书法作品中的“轴线”“外部空间”“缀合系统”等,过去从不曾进入人们的视野。
深入书法现象尤其困难。书写的日用性质使人们从来想不到对它去进行精细的审视;此外,书法中传统的言说方式,隐含着一个观察系统和一个陈述系统,沿用千百年,几乎没有人察觉到它有什么不便、不足,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在书法这样一个文化场域,如何在已把握的所有现象之上深入若干层面,关键在于强烈的怀疑精神以及探究到底的决心。一旦感觉到对象的微小异常,则在感觉的引导下,坚持探寻引发感觉的细节,直到从来未曾到达之处。没有这种发现,一切现代思考不可能发生。
其次,是这些现象与当代思想接点的建立。如书法与语言学、语言哲学的关系,书法与日常书写的关系,都成为开拓书法视野的关键。用现代学术的语汇(如系统论、控制论等)套用在一个领域的现象之上,是20世纪80-90年代时髦的做法,与真正的学术无关。书法与当代学术的接点,特别难以发现,因为现代理论建立时所凭借的现象,基本上与书法无关,看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很难用来解释书法。如何在两个相距遥远的事物间建立联系,成为一件需要智慧和想象力的事情。
这种发现意义重大。一个接点便是一扇门、一条通衢。只有到这个时候,“视野”、“胸襟”才不是一句空话。
今天,书法已经从一个与日用、爱好、修养有关的文化领域转化为一个生机勃勃的当代学科。书法不仅能够把对中国艺术的研究引向深入,还能够为中国文化机制的思考作出贡献。二十世纪的“语言转向”成为思想界最重要的标志,接下来,如果对语言讨论的深入不可避免会与图形、意义的阐释交会,书法完全有可能成为中国人文学科最重要的生长点—没有哪一个领域像书法这样,在几千年里把这些领域糅合成一个密合无间的整体。
很多年来,人们一直担心书法文化的衰落,书法理论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被关注,不过工作一直没有停下。书法在这种推进中,由一种“传承”的忧虑变成一种“发现”的源头。
创作是书法当代命运的另一面。我们来看看书法创作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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